幽幽古子城
記憶中總有一種習(xí)慣,便是于探親假期,就是要踏上那條長著薄薄青苔的悠悠石板路,去走進這古老的街巷,仿佛要將這千年不絕的古韻納入久違的游子耳畔,將它豐姿綽約的身影還原成真實的古藤城樓。
在我的記憶里,古街是缺不了陽光的,所以即便是逢著那些連綿的陰雨天,也會耐心待晴,沒有絲毫的焦炙。在明晃晃的陽光下,一行人踏足街巷,街旁滿是密密麻麻的古玩玉石、盞盞典雅的熏香爐器、方方正正的精致印章,舉目皆是傾心的歲月痕跡。游子歸來時的交談聲盈耳朗朗,穿梭般來往的人力車鈴響作叮當(dāng),還有那歡度佳節(jié)的琳瑯物什讓人目不暇接。此時我的身邊,必是古子城。
古道街巷是奇妙的東西。他是活的生命,溫柔之中帶著神秘的生命。人一旦踏上了他的軀體,在暗處的齒輪就會急急旋轉(zhuǎn),拽著訪客欣賞起歷史的古韻淳風(fēng)。中國古建筑之美總是讓世人皆嘆,徽州黑瓦白磚層層馬頭墻,水鄉(xiāng)花窗駁岸巍巍吊腳樓,平遙木廊單坡高高風(fēng)水墻,古都皇城殿宇幽幽紫禁城……而古子城的巷道,則是升騰起裊裊的清風(fēng),徐徐吹來帶著潮濕的慵懶氣息。這其間或淺或深的影子打在紅磚黑瓦上,仿佛自己又行走在千年歷史迷霧中,恍惚間會聽得鳴笛聲傳來,嘈嘈切切,在空氣中研磨出細密而急驟的韻律,驚醒一灘夢中人。
人們來古子城是沒法錯過一扇始終敞開著的棕色木門的,那家店的門楣上懸著幾個看不真切的古字。來客絡(luò)繹不絕,魚貫而入后,卻都是一溜兒愕呆——這里竟是個四方天井樓閣小院:周圍是高高低低的木雕、圓圓方方的瓦盆,而站在樓下門里的陰影中,便可把所有的焦點都曝露在層層墜落天井的明媚里。那是一幅令人目暖而神馳的畫卷,滿世界古檀色的物什,角上是精細雕刻的紋飾,天井中悄悄探出幾枝碧色的竹節(jié),石磨里滴滴淌淌著清洌水珠,踮腳上眺,二樓的木欄桿上是一排排小巧玲瓏鮮翠欲滴的盆栽。
店主是個中年婦人,總是閑坐在門邊的木臺子后;手中針線翻飛,旁若無人地繡著一段錦帕。她見客人多了起來,自己仍是照舊坐著,但還是會抬手招呼個青年來照應(yīng)。來客們繞過天井進入屏風(fēng)后的里堂——依舊是木結(jié)構(gòu)的陳設(shè),只覺連延的壁上似籠著一層虛幻的矅石黑,顯得分外惑眼。獨自欣賞中忽聞身后一聲驚呼,轉(zhuǎn)身定睛一看,原來是那天井的幾桿翠竹后面,還立著一只藍盈盈的孔雀!它雖未展屏,但這種生靈所獨有的一簇倨傲鋒芒畢露,凌乎一切塵俗之上,明晃晃地刺進米白色的陽光里。
巷子快要到頭的時候,便又得折回去,拾階登上八詠樓。人總有個習(xí)慣,好的東西,往往要放在最后欣賞——邁著且行且歌的步伐,到了最后一站,想必是個完美的休止符。老城樓的石柱上灑滿被已經(jīng)干枯的藤蔓繞成了的深色死結(jié),站在艾青題寫的“八詠樓”牌額前,每一次俯瞰這座熟悉卻又陌生的古子城,自然又是一番難言的喜悅。
游人仿若正站在李清照的身邊,看著這座繁忙熱鬧的城鎮(zhèn),總會有一個沖動想要舉起相機定格影像。但是,記憶深處、塵埃翻飛,又究竟誰站在誰的風(fēng)景里呢?